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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石】孽缘未解

·第十三街离开无人岛之后的故事。

·双向暗恋。

·设定开哥祖父在他被绑架期间过世。脑补了开哥和家人的关系以及剑道对开哥性格的影响等。

·我努力不ooc了但没有成功……!

·10000+, 尝试了新的文风,目标是不被挂到雷文吐槽(?

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看正文吧⬇️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孽缘了吧。

看着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黑发青年,忍雾石榴不禁这么想着。 

-

两个月前,被囚禁在无人岛上的实况主们等来了姗姗来迟的救援队。忍雾怀着释怀和一丝丝不舍的心情离开了那座光怪陆离的岛屿。他很喜欢第十三街的伙伴们,但离别之时却并没有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就此别过从此相忘于江湖,也许这样才是避免麻烦的最佳选择。

然而,这个名为鬼崎开国的大麻烦却再度出现在了忍雾面前。

“啊啊,对新邻居这样苦着一张脸真的好吗,忍雾?”不速之客笑得一脸云淡风轻,对自己的处境毫无自觉,与户主那副阴沉无语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你会搬到我家隔壁。”

“碰巧哦。我姑且也是离家出走了,现在没有地方住。听说这边的房子正在招租客所以就搬来了。”

忍雾想起原本的邻居因为工作调动而临时去了外地,家里的房子正公开出租。因为着急出手的缘故房租定得很低,对离家出走的大学生而言确实很是合适。

“嘛,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这次来只是打个招呼。以及,”鬼崎笑着敲了敲忍雾的肩膀,转而又摆出认真的表情。

“你知道煤气灶怎么开吗?”

“哈?”

望着难得严肃起来的鬼崎,忍雾实在是问不出“你是在开玩笑吗”这样的话。

-

“虽然之前就有所察觉,但你这家伙的自理能力还真是糟糕。”

忍雾一面说着一面环顾四周。鬼崎的房间里家具虽都还齐全,可因未经打扫已统统积了灰;桌下蜘蛛网星罗棋布,空气中甚至还能听到飞虫的嗡鸣。除了窗外刚刚挂上的和式风铃,鬼崎带来的行李都还未开封,随身皮箱与那把熟悉的纸伞一同被随意丢在角落。

那把长刀不在身上。大概不知被塞到哪个角落去了。

与整栋房子的氛围迥然不同的是干净的餐桌和桌上热腾腾的饭菜——统统出自忍雾之手。虽然嘴上抱怨,但当听到自家这位完美全能的(前)搭档连煤气炉都不会开时,爱操心的忍雾还是不禁冲到鬼崎家里为他做好了饭。

“没办法……这些本来都是交给别人去做的。”向来伶牙俐齿的鬼崎难得在口头上吃了瘪,不自在地将视线撇向一旁。

“真拿你没办法。总之你先好好吃饭,”忍雾快言快语的说着,顺手为对方盛了一碗白饭,“我先走了。”

“这么急?”

“我今年要准备大学入学考,很忙的。”

啊呀啊呀,这较真的个性果然还是没变。鬼崎一边轻笑腹诽一边夹起一朵炒蘑菇放入口中,那鲜美而朴实的滋味在他口中氤氲开来——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先等一下,”鬼崎叫住了准备推门而出的少年,“既然如此的话,我每天帮你补习功课如何?有人帮忙的话能省下不少时间吧?”

“?”忍雾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唱的是哪一出,不过只消片刻,那双亮紫色眼眸中的惊愕便转化为了平静。“不必了。不过多谢你的好意。”嘴上虽说着客套的话,可那双眼睛中分明地传达出“不想欠你这家伙人情”的潜台词。聪明如鬼崎,对此必定了然于胸。

“嘛先别急着拒绝。作为交换,我想让你帮我准备每天的晚餐。”青年悠悠地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就如同忍雾你擅于烹饪一样,我对自己的学业也多少有几分自信。怎么样,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交易吧?”

忍雾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更何况他的目标院校就是鬼崎所在的国立大学,若是能得到学长的经验之谈,备考过程必然是如虎添翼——考虑到这些,每天一顿饭的标价不足一提。

只是他还下定不了决心。

他原本决定了与第十三街的同伴不再发生联系。而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正是他和鬼崎开国之间的关系。离开无人岛前夕,当忍雾意识到自己和鬼崎之间怀着某种粘稠暧昧的情愫时,他便决定离岛之后不再与他相见,将那错综复杂的命运丝线干脆地剪断。

谁知那被剪的丝线落下了一根游丝,随着他这位新邻居的入住又一次盘根错节地缠绕起来,将他们两人又一次拉到了一起。

“成交。”

啊啊,果然是孽缘吧。忍雾望着对方得逞般的笑脸时,在心里如是想着。

-

这当然不是什么孽缘。

送走忍雾之后,鬼崎一个人开始了收拾房间的漫长征程。一室一厅的房子住起来逼仄得很,可打扫起来却一点都不轻松。简单一番清扫就让深宅体质的鬼崎累得瘫倒在床,他索性就在床上倒着,闭目回味起了刚刚那顿蘑菇的鲜香。

鬼崎开国对忍雾石榴抱有好感这件事,是他在离开无人岛之前就意识到的。而至于那时没有选择告白的理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重返日常之后,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年频繁浮现在他的脑海,几度惊扰他的梦寐。鬼崎越来越频繁地回忆起他与忍雾共处的时光,他开始迫切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瘦小的白色身影——

“还用说吗,你肯定是爱上那个人啦。”

当他不透露名字地向大学里的熟人吐槽这几天来的心境时,他那情感经历丰富的熟人如道贺般拍了拍他的后背。

“原来如此吗。”鬼崎对这个答复并不惊讶。几天来他对自己的思绪条分缕析,得到的也是这一确定的答案。

他肯定是喜欢上忍雾了。

“呐,能被你喜欢上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有多可爱?”在得到当事人的默认之后,默认了暗恋对象是女性的直男熟人兴高采烈地起哄八卦起来。

而这一疑问,让鬼崎脑海中那个盘亘不去的身影再度鲜明了起来。

银白色的头发有着鸟羽般轻柔的质感,错身而过时隐约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白皙的皮肤被衣物和面罩遮得严严实实,但露出的部分看上去如瓷器般光滑软嫩,让人想要伸手触摸。

“非常——可爱呢。”

犹豫不前不是鬼崎开国的性格。在明确了自己对前队友的好感之后,要做的事情也变得简单明了起来。

他想再次见到忍雾,想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他。

所幸他知道忍雾石榴所在的学校,而在那所私立男子高中所在的街区之内,姓“忍雾”的只有一户人家。至于那户人家隔壁的房子正好出租的事,就只能说是天助我也了。

也许是看在鬼崎和父母关系还不错的份上,家里姑且没有断他的学费。不过生活费什么的他是想也不会去想了。眼下他已然住不起学校的宿舍,只能靠着同学的帮衬寄人篱下,想要重新攒够一所公寓的房租又谈何容易。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名门子弟就这样艰难地开始了打工生涯。兼顾着学业和两份兼职,在地狱般的两个月之后,鬼崎终于搬进了那所他向往已久的住所,以新邻居的身份叩响了那扇他心心念念的门扉。

在那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庞出现在门后时,他突然觉得一切的狼狈辛酸都是值得的。而在再度见面的关头,他却下意识地在忍雾面前佯作偶遇,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思绪藏在心底——也许是恋爱让他变得不坦率了也说不定。

——总在人前装出一副大人般游刃有余的样子,但真正的自己还真是不成熟呀,唔唔。

想到这,倒在床上的青年讪讪地笑了。

-

“成熟一点吧,鬼崎。”

这一日的晚饭是忍雾做的菌菇浓汤,也许是一周来都吃蘑菇有点腻了的缘故,喜爱海味的鬼崎愣是从汤里尝出了鱼味。晚饭之后,两人撤下碗筷摊开书本,课后补习就在这狭小的餐桌上开始了。趁着中间休息的空当,那银发的少年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

“你指……什么?”

“离家出走什么的也太任性了。明明一点都不擅长独自生活,还是成熟一点回去和家人合好吧。”

“唯独这件事恕我拒绝。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再回去了。”鬼崎开国又抿了口茶水,悠悠地说着。

故作冷淡讳莫如深是一码事,但心里真正的想法却是另一码事。

从无人岛回来之后,鬼崎昼夜兼程地赶回了自己曾主动发誓再也不回去的故居。这份迫切的心情究竟源自何处,连鬼崎自己都无法解释。也许是想见祖父病危的祖父最后一面,也许是想将那贵重的太刀还到它的主人手上,抑或是想为自己任性的一时冲动道歉——

怀着繁杂的思绪推开家门,迎接鬼崎开国的却是祭坛上冰冷的遗像。照片中的老人面容肃穆一如生前,平静地注视着眼前风尘仆仆,神色怔愣的长孙。

之后,鬼崎从父母那里得知祖父在他失踪后不久就病逝了,而他也因为失踪错过了祖父的葬礼。父母虽不会为此责备他,但宗族里的其他亲属却都对此颇有微词,更有甚者认为祖父是因为和他争吵才突然发病逝世的。在这种氛围之下,鬼崎开国自然成了理应被赶走的不速之客。

“亲人也要看缘分呵——”

没有疼痛没有泪水,甚至连一句交心的话语都成了无法触及的奢望。家传的太刀被恭敬地摆在了老人的灵位上,而那把太刀的传人却在祭奠的铜铃声中悄然离去。

“不要把缘分当借口。如果和家人产生了误会的话,应该去好好解释清楚才是吧。”当忍雾伸手接过鬼崎递来的茶杯时,向来注意分寸的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抱歉,这些都是你的私事,我不应该多嘴。只是……”

后半句迟迟说不出口。

——只是忍雾知道鬼崎除了为自己补习之外还为了赚生活费打工兼职,繁重的工作和紧张的课业无情地压榨着他所剩无几的睡眠时间,加之鬼崎原本就是浅眠的体质,他的眼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凹陷着。

细心如忍雾石榴,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所以快回家去吧,这样你也能活得轻松一点——忍雾心中这样想着。可当他被那双深渊般的黑色眼眸注视之时,关切的话语便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于是不善言辞的少年只得轻咳一声,尴尬地结束了话题。

“只是……没什么,我们继续学习吧。”

-

鬼崎开国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会把缘分当借口的人。他自认是个会主动创造缘分的实干家。

若非如此,他也无法再度出现在忍雾面前。

“……你这家伙突然笑什么。”

原本正低头做题的忍雾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视线,他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鬼崎轻笑着的脸。

“不,没什么——还有,谢谢你的关心,我很高兴。”

“……并没有在关心你。”

“好好。”

-

自打这位新邻居入住以来,忍雾石榴的焦虑程度就如火箭般疾快攀升。

在无人岛上的特殊时期暂且不谈。再度与鬼崎相遇以来,忍雾逐渐察觉了自己和鬼崎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些不寻常。只是究竟不寻常在何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说不清楚的事情总是令人焦虑。

辗转难眠的夜晚,忍雾在把自己和鬼崎的相处模式在脑中模拟三十遍之后,得出的结论令他自己瞠目结舌。

错觉也好妄想也罢,忍雾觉得鬼崎对自己抱有好感。

这个看似荒唐的结论细想来却不无道理。由此作为前提来推想,平日里许多令忍雾无法理解的细节便都有了解释。暧昧却不失礼节的玩笑也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认真的神情也罢——想到闪烁着笑意的黑色眼眸,忍雾感到自己的脸庞有些发烧。

倘若是发生在第三者身上,忍雾几乎可以断定这份好感的存在。只是因为被喜欢的人是自己,他对此便无法笃定起来。

而无法笃定这份好感的另一个理由,是出于忍雾对鬼崎开国其人的了解。鬼崎果敢、自负,行动起来不计后果,因此如果他喜欢上了谁的话,他是断不可能久久不表白心意的。

果然是自己会错了意吧。忍雾在心中因这份荒唐的猜想而自嘲了一番,刻意忽视了自己潜意识中抱有的小小期待。

——也许这家伙也会感到害羞呢……?

在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时候,忍雾断定自己一定是累到失智了。

-

由于就住在隔壁又经常来往的缘故,忍雾的家人很快就熟悉了这个年轻的新邻居。忍雾的父母对这个国立大学高材生印象颇佳,在得知他每天帮自己儿子补习功课之后更是热情地表示我们家石榴就万事拜托您了。鬼崎谦逊地答应着,而一旁的忍雾看着鬼崎在长辈面前一副温文有礼的样子,心中腹诽谁能想到这家伙是个煤气灶都不会开的生活白痴。

鬼崎也再次见到了樱。有些脱线的少女在犹豫了两秒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啊,是那个淋水发烧的大哥哥”,给了大哥哥当头一棒。樱和石榴一样也在准备大学入学考试,由于落下了两年课的缘故,她的考学之路也变得更加坎坷。作为学长的鬼崎只得在心中默默祝她好运。

当天晚上鬼崎的晚餐是忍雾做的蘑菇盖浇饭配烧鳗鱼,和鱼类阔别已久的鬼崎吃上了餍足的一餐。只是坐在他对面的忍雾看上去心事重重,让他有点在意。

“有事要拜托你,鬼崎。”

饭后,瘦小的少年在餐桌前正襟危坐,郑重地开口了。

“真少见啊。什么事?”

忍雾石榴并不是个擅长拜托人的孩子。吞吞吐吐了几秒之后,他才道出了自己的诉求。

“能麻烦你……也帮樱补习功课吗?”

“……?”

考虑到樱的学习状况,作为兄长的忍雾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也不算意外。但是啊——

“抱歉,我这边实在抽不出时间。”鬼崎如实交代,工作生活学习已将他的生活压榨到了临界点。而且再怎么说,帮一个两年没上课的人准备大学考试实在是……

“我知道突然提这种要求很过分。不过拜托了。以后不用帮我补习了也无所谓。如果需要追加报酬的话,”鬼崎发现那双亮紫色的眼眸有些心虚地转开了视线,“除了帮你做饭之外,让你作一天主人也是可以的。”

说出这个条件时,忍雾看到对面的人脸上浮出了有些玩味的笑意。

还在无人岛上时,鬼崎和忍雾经常把“作一天主人”当作大小各种事情的赌注筹码。在形形色色的赌局当中,鬼崎获胜的几率超过七成,而忍雾只有两成(剩下一成是平局)。在鬼崎当主人的日子里,忍雾被提过各种各样奇怪的要求。跑腿也好戴猫耳也好——虽然都是一些不明所以的事情,但鬼崎从未提出过让忍雾为难的要求。现在想来,这个自我中心的青年有着独有的体贴方式也说不定。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只能答应了吧?要求的话……”

忍雾紧张地正坐,静待发落。

“让我看看你面罩下的脸吧,忍雾。”

-

肯定是脑积水了。

在说出要求的瞬间,鬼崎仿佛听到有人敲着自己脑壳如是说。

已经为了传达心意而煞费周折地来到了他身边,却在这个绝好的告白时机提了这种不间不界的要求——在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之下,向来自恃自傲的鬼崎开国少有地唾弃起自己地选择来。

忍雾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提出这一要求。片刻的怔愣之后,银发的潜行系玩家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鬼崎并非是一次都没有看到过忍雾的脸。在无人岛上共同生活了那么多日,吃饭喝水或者更换衣物时怎么说也还是会瞥到几眼。只是,这样直面那张脸孔还是头一回。成熟如鬼崎也不由心跳加速。

被取下的黑色面罩之后是一张略显年幼的端正面容。虽有着不同的眼眸颜色,但忍雾石榴的五官轮廓与樱别无二致,只是鼻梁和眉心的线条更为笔直英挺。嘴角细小的伤口在瓷器般光洁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在他人看来也许是美中不足,鬼崎却觉得那伤口为这张西洋人偶般缺乏温度的面庞平添了一丝烟火气。象牙色的面颊柔软干净,鬼崎下意识地想起了伊奈叶阳美子做的鸡蛋布丁。

想戳一下。

于是鬼崎也确实这样做了。敏感的少年被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惊得一个激灵。正想训一句“你在干什么”时,那双墨黑色瞳仁中放射出得视线却将他定在了原地——平日里整天讪皮笑脸的鬼崎开国,此刻的表情却认真得让人有些心慌。

于是忍雾将已经到嘴边的话语吞了回去,任由纤长的食指像鸟翎一般滑过自己的脸颊,停驻在自己的鼻尖。

食指继续下移,一路来到那绵软的唇瓣。忍雾石榴嘴唇纤薄,轻薄的浅粉被葱白的肌肤衬着显得格外红润。他用拇指摩挲着那杏花色的嘴唇。宛如织户轻抚织布机上的绸缎,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是要将那每一丝纹理镌刻入心里。

没有交流和会话,狭小的房间静得恫人。也许是因白炽灯下浮尘的雀跃,房间里的空气才会如那怦然作响的心跳一般躁动难安。

“鬼崎——”

窗外陡然传来风铃的脆响。

“已经可以了哦。”青年镇定自若地抽回了手,笑盈盈地对上了那道说不清是害羞还是责备的目光。那如绢缎般柔滑的脸颊上传来灼人的热度,在他心中酿起丝丝甜意。

“关于帮小樱同学辅导功课的事,我会好好努力的。嘛,看在这位绝世好兄长的份上哦。”——该说是多谢款待吗?鬼崎一面想着一面把视线投向另一个人。纯情内敛的少年被一番肢体接触搞得面红耳赤,正晕晕乎乎地往脸上扣面罩降温。看上去煞是可爱。

对于丧失了亲情羁绊的鬼崎而言,忍雾石榴的存在已然成了他心中最大的慰藉。自矜自傲如他,本以为诸如“恋爱会让人卑微”之类的话都是无力者的借口。直至自己也深陷爱河,他才恍然觉得这句话并非无稽之谈。迄今为止,他付出了那么多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而之后还会付出更多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但只要能注视着忍雾石榴的面庞,他便对此甘心如芥。

只要能触摸他就足够了。

只要能看着他就足够了。

-

……但也许只是看着并不够。

给樱辅导的一周以来,鬼崎发现虽两年没有上学,但眼前的少女学习能力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薄弱。本以为复习进行地顺风顺水,鬼崎却万没想到这个学习成绩刚刚达标的小姑娘,大学的志愿居然是令无数优等生都望尘莫及的化工系。

懂事的小姑娘自觉给鬼崎添了麻烦,一再地道歉。只是当问及她想报考化工系的原因时,那双清亮的粉色瞳仁里却因希冀而熠熠生辉。

“因为七实是化工系的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鬼崎一边喝茶一边在心里为赤札千裕点了个蜡。

与性格保守的兄长不同,忍雾樱和在无人岛认识的伙伴积极地保持着联系。也许是同在地下的那段日子让他们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也说不定。

“只是啊小樱同学,暂且不说算年龄七实桑已经本科毕业,就算你考上化工系,也未必能去七实桑所在的学校哦。”并非故意要给这团燃烧的小火苗浇冷水,鬼崎只是觉得比起努力过后的失落,让她提前有心理准备会比较好。

只是这份体贴用错了地方。娇小的少女摇着头拒绝了这份关心。

“不是的,我并不是为了和七实上同一所学校才想考化工系。只是想着如果学了相同的专业,是不是就能稍微了解他一点了呢?”鬼崎看到那个平日里猫科动物般洒脱而令人琢磨不透的姑娘,在提到憧憬之人的名字时眼瞳中如清泉般涌动的光,“想要理解他,接近他,和他站在相同的立场上——我的这份心情,也许就是这样一回事吧?

“果然,只是看着的话是不够的呢。”说罢,樱苦笑着眯起了眼。

那个无论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青年陷入了沉默。他早就该想到如此,毕竟眼前的小姑娘是个会兀自淌过危机四伏的水域,笨拙地为心仪之人摘下天边星星的孩子——忍雾樱是个不满足于“只是看着”的人,是个会向着遥不可及的目标伸长手臂的,坚实的行动派。

而他自己也本应该是这样的人。直到不久之前,他还打定主意要将心意传达给那个敲打着他心窗的少年;而只过了不到几周,自己却开始觉得“只要注视着他就好了”——这样胆怯退缩,虎头蛇尾的人才不是他鬼崎开国。

说是丢了剑的武士失去了剑心也罢,说是望着成鸟死去的雏鹰失去了飞翔的勇气也罢——自再度离家出走以来,那遗像上祖父的眼眸一直如芒刺在背,让向来果敢专行的鬼崎变得瞻前顾后,在心仪之人面前踟蹰不前——直到面前的少女说出“只是看着是不够”的话,他才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

鬼崎无端想起当自己第一次被传授剑道时,祖父将那把对孩童来说尚还沉重的太刀放到自己手上时,那双扶住了自己踉跄的身躯的苍老的手。开云老人神色威严,眼眸中却闪烁着日后少见的慈祥。

『听好了,开国。以后无论面对什么都不要犹豫退却,堂堂正正地战斗才是吾族之荣耀呵——』

于是小小的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任由那冷硬的质感镌刻进那尚还幼小的灵魂。

堂堂正正的战斗……吗?

沉浸在悠远的回忆的青年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指,似乎在回味刀柄在指尖留下的粗涩触感。坐在桌对面的忍雾樱好奇地歪了歪头,关切地注视着眼前因沉浸在回忆而许久不言的前辈。

“总之我们一起努力吧,小樱同学。”

-

缺了两年课但志愿却是以高分著称的化工系,这在思虑谨慎的忍雾石榴看来不可置信的事情。只是作出这一令人不可置信的决定的是他最最亲爱的胞妹,而当他看到樱为了实现目标而拼命努力的样子时,所有质疑的话语便统统被他咽回了肚里。

出乎他意料的是,作为家教的鬼崎对樱这一决定格外支持。那个一向游刃有余,仿佛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青年为了给樱辅导功课而竭尽了全力——忍雾看到鬼崎家中堆满了大大小小地写着化学式的演算本,而那青年的眼圈也随着考试日的临近愈发暗沉下去。

到底谁才是要考大学的那个人啊。虽然最初拜托鬼崎帮樱补习功课的正是忍雾自己,但心肠柔软如他,看着别人因自己的委托而筋疲力竭难免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忍雾。”

“我知道了,真的非常抱歉。做了这么勉强你的事。”

黄尾鱼配北极贝刺身,以高中生消瘦的荷包来讲是相当奢侈的晚餐。即便如此还是特地准备了对方喜爱的食物,如果只是这样就能表达自己的歉意就好了呢。

……若不是只是忍俊不禁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的话。

“你这样向我道歉还真是有点不大适应。怎么了忍雾,你在心疼我吗?”

“喂!你这家伙……!”

窗外的和式风铃愉快地摆动着。望着对方得逞般的笑脸,自觉被耍了一道的忍雾暗自心想决定向这家伙道歉真是个错误。

话虽如此,忍雾仍觉得自己有向鬼崎道歉的理由。

自从上次被摸了脸以来,忍雾对自己之前的猜想愈发肯定:也许鬼崎真的对自己抱有好感。答应帮自己辅导功课也是为了多和自己相处,而帮樱辅导功课大概是则是委婉地向自己献殷勤。

也是正因如此,忍雾才觉得自己不得不向鬼崎道歉——正直如忍雾,是绝无法忍受利用别人的好感来让他帮自己的忙的。

只是对方似乎并不这么想。

“嘛啊,我也并没有觉得你有什么欠我的哦?再说看到小樱同学那样努力,不管是谁都会忍不住想帮她一把的吧。”

鬼崎脑中浮现出少女坚定的眼神。那个小小的女孩在完成一项勇敢的壮举,而鬼崎只希望能稍稍分享这份可贵的勇气。

他迫切地需要这份坦诚心意的勇气。

“不过忍雾,你若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就不如再答应我一个条件吧。如果小樱同学在我的帮助下考上化工系,你就再实现我一个愿望。”

“又是当一天主人吗——”

“这次可并不是只有一天呀。我有重要的话想对你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不妨来听听吧。”

忍雾觉得自己猜得到鬼崎要说的话。只是当他注视着面前这幅胜券在握的笑容时,他无法确定是否自己的答复也在对方的预料之内。

“我知道了,到时候会听你说的。”

“嘛,既然你都答应了,我也不得不好好努力一把了。”黑发青年慵懒地舒展着身体。谁都没注意到,他那不经意间撇向同伴的眼神中,含着多么暖人的缱绻。

“我的愿望什么的,就等着一切结束之后再说吧。”

——毕竟是让你用一辈子来实现的愿望,不慎重点可不行呢。

 

-尾声-

忍雾石榴是被不休的风铃声吵醒的。

太阳穴传来的隐隐钝痛诉说着昨日的回忆。昨天是大学入学考成绩发榜的日子,忍雾不出所料地考上了国立大学,而樱的成绩也将将跨过了化工系的录取线。昨晚樱约了朋友一同庆祝,作为兄长的忍雾也理所当然地受邀。期间也许是不知被谁灌了口酒,然后,然后——

然后他就断片了。刚刚醒来的他马上意识到了如下几件事:

首先,他不在自己房间;

其次,他穿的不是自己的睡衣;

以及,他的面罩不见了。

意识到如上三件事的忍雾石榴腾地坐了起来。不管怎么想,自己的处境都不妙到了极点。

“早上好——睡得真香呢忍雾。”

映入那对警觉的紫色瞳仁的是鬼崎开国笑盈盈的面庞。身着和服的青年悠哉游哉地拖着长腔,饶有趣味地观察着久梦初醒的同伴。

在看到鬼崎的脸之后,眼下种种的不可思议便都在忍雾脑海里挂上了钩:他现在正在鬼崎的卧室,他正穿着的是鬼崎的睡衣,至于他的面罩——啊,也在鬼崎手上拿着。于是忍雾那谨慎得过了头的脑瓜里很快便推算出了最坏的可能性。他做好心理准备,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鬼崎,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呀你忘了吗?昨晚你喝多了,缠着我亲热到好晚呢。”

“……!”

忍雾石榴,在被大学录取的第一天,看到了人生的终结。

 

……是不是玩笑开得太过火了?鬼崎开国望着对面脸色通红大脑当机几乎准备咬舌自尽的少年,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是欺负小兔子的大尾巴狼的错觉。

嘛,事实上也差不多就是了。

“好好,我说笑的。昨天晚上你喝醉就睡着了,小樱同学托我先送你回来,我没有你们家的钥匙就姑且先带你来我家。换衣服摘面罩只是为了给你洗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而且由于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而霸占那张床的忍雾又长睡不醒,鬼崎自己只得屈尊俯就地去睡沙发。不过这件事,他觉得没必要说出来就是了。

至于忍雾“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啊”的责备,他甘之如饴地笑着接下了。

“那么,我也应该兑现承诺了。有什么愿望就说出来吧,鬼崎。”忍雾接过鬼崎递来的茶杯。香茗温热,气味沁人心脾。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是啊。只要我能做到的。”

“……”

于是黑色与紫色的眼眸在沉默中对视。那个不愿说出口的愿望是什么,两人早已默契地心知肚明。只是或许早间的阳光太过和煦,或许是氤氲开来的茶香太过醉人,他们彼此都不情愿打破那温软的宁静。他们久久相互凝视。

最终还是鬼崎先开口了。

“照你的建议,过几天我回家一趟,和家里人好好谈谈,顺便那把小破刀拿回来。至于搬回去住什么的就暂时先不了,反正我也到了自立的年纪。”

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鬼崎开国不禁掩嘴嗤笑。

“之前和父母联系时有提到过,下次回去会带着对象一起。他们听了很高兴,都对未来的入赘媳妇甚是期待。

“——虽然说是我的愿望,但我不会强迫你做出选择。怎么样忍雾,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身材颀长的青年如往常一样随意地倚上门框,只是他那僵硬的脊柱早已将他的紧张和郑重暴露无遗。

这一切,都逃不过潜行系玩家敏锐的眼睛。

“——也只能如此了吧。若是没有人盯着你,谁知道你又会搞出什么麻烦事来。”

虽然说得不情不愿,但那张没了面罩遮盖的清秀脸庞早已飘满了红晕。

“还有,谁是你们家入赘媳妇啊?!”

少年随手丢过一个枕头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和赧然,这不疼不痒的袭击被对方笑嘻嘻地轻松躲过。

“呼呼。这种事情就就和宗族里的长辈去说吧。”鬼崎一面说着一面坐到忍雾身边,不动声色地缩短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当那敏感的少年反应过来之时,两人的鼻尖已只剩下半寸的间隔。

不管怎么说都太近了——!在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之后,忍雾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只是在他闭合视线的这段时间对方始终没有动作。晌久,耳边传来坏心的嗤笑声。

“忍雾。”

“?!又怎么了?”

“虽然现在才说有点晚但是……

“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忍雾试探性的睁开眼,那双近在咫尺的墨黑色眼眸中闪烁着清亮的光,说不清是真挚还是俏皮,抑或是两者兼有。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说?让人干等半天很有意思吗?!

鬼崎的表情分明地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忍雾拿他没辙,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啊啊,这可真是——”

窗外风铃不住地作响。后半句话未等说出口,便被一个绵长的吻堵了回去。

——这可真是一段孽缘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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